一脈相承的傳播法則 文 / 王 晨 《民國多少事》里記載了一個有趣的故事: 1918年的陳獨秀比較郁悶。從上一年開始,陳獨秀、胡適帶領一大批新文化運動的闖將發表大量言論,態度偏激,言辭激烈,矛頭直指文言文,恨不得把清末積貧積弱的國運都歸咎到“詩界千年靡靡風”上。他們從不同角度精心論證,大聲疾呼廢除文言,倡導白話。其中最有名的是1917年1月胡適在《新青年》發表的《文學改良芻議》,和2月陳獨秀發表的更為激進的《文學革命論》。 但是,這兩篇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極有歷史地位的文章,差一點就打了啞炮。 因為新派人物不遺余力地“妖魔化”文言文,卻只有他們幾個在自說自話、自彈自唱,“廢文言、倡白話”這一文化史上的重要觀點在當時幾乎沒人搭理,預料中守舊派“痛心疾首”、“如喪考妣”、被捅了馬蜂窩的情況并沒有出現。 場面如此冷清讓陳獨秀非常著急,于是他干了一件我們現在都非常熟悉的事:炒作。 陳獨秀找來新文化運動的兩名闖將,錢玄同和劉半農,合演一出雙簧:錢玄同以化名抨擊白話文,捍衛舊文化,劉半農則以真名反唇相譏,在《新青年》同一期刊物上展開論戰。倆人都劍走偏鋒,把觀點推向極端,互相嘲諷,形成激烈交鋒。 為了防止論戰再次落空,劉半農的文章里特意舉林紓為例,說古文其實是不通之文,稱其為“桐城謬種”,并從林譯小說里挑出許多毛病“亮相”。 這樣做的目的很明確:集中火力以林紓為活靶子,逗引林紓上陣反駁,防止論戰像上次那樣泥牛入海,毫無反響。 他們之所以選中林紓來充當這個倒霉的角色,是因為林紓名頭特大。除了其一時洛陽紙貴的翻譯小說外,他還是當時的頭號古文大師。樹一個文言文上最牛的人為靶子來攻擊,最能擴大“廢文言、倡白話”的影響。 果然,林紓坐不住了,參與了這場讓他在文化史上身敗名裂的論戰。 之后雙方說了什么,已經不重要了;重要的是,林紓連連出手批駁。 這就是陳獨秀想要的效果。一邊倒的比賽沒什么看頭,也會很快結束;只有雙方勢均力敵,打個不亦樂乎,一波三折,峰回路轉,觀眾才有興致投入。如果其中還有人犯規,潛規則,咆哮裁判,毆打狗仔隊,那更會引發滔天巨浪,把整個事件推向最高潮。 不幸的是,被氣瘋了的林紓還真這么干了。他寫了連載小說影射陳獨秀等人,極盡丑化之能事,開展人身攻擊和侮辱。 結果呢? 轟動一時。之后不久,北洋政府教育部下文,教科書正式采用白話文。 林紓慘敗,成了螳臂當車的“小丑”,載入史冊。 其實,林紓不但不反對白話文,還是最早用白話寫作的人之一!他的冤屈,就如同當今總是被誤解的任志強和馮小剛一樣深沉。 但是,這又有什么關系?大眾總是懶惰的,他們更愿意以臉譜化的方式來理解世界、歷史與他人。他們熱愛的是熱鬧本身,至于熱鬧的內容究竟是什么,在熱鬧之后,又有幾個記得,幾個深究? 這就是亙古不變的人性,和一脈相承的傳播法則。(文章編號:3100501,收藏請編輯短信AA加文章編號發送至106613886619)
|